[童话故事] 蚊约
[童话故事] 蚊约
第二天晚上,在提供了整日的服务后,这只特异的蚊子又来领取报酬了。还在昨天那个时间,还在原来那个部位。
于是,每天每天,这种绝无仅有的交易定时、定点、定量地持续下去……
在夏季,在人们须与蚊虫作不懈的搏斗的残酷的夏季,我生活得令人羡慕。但我不便向别人透露自己的经验,你想想,一位堂堂大使竟与一只蚊子关系暖昧,这会招来异议的。
不过,我的奇遇也给我带来一些麻烦。每天晚上,七点半,不管我正在干什么――如果我在淋浴,必须马上关掉龙头;如果我在下
棋,必须向对手请假,我得准时地在一个不为人所见的地方,承担我的条约义务。否则的话,耽误了那蚊子进餐,它就会惩罚性地乱叮乱咬,那可就痛苦难当了,就像打针时遇上个火气十足的护士。
那时候我正在同一位美丽的远得迷西亚女郎恋爱着。我们一星期见一次面。可是由于这蚊子的关系,我不得不在情语绵绵之际,一次又一次看着表。
“怎么,亲爱的,”那女郎高高地扬起她的柳眉,“你还有别的约会吗?”
“这,”我支吾着,“可以这样说吧。”因为我想起只有雌蚊子才吸血。
为了保证那蚊子准时用餐,我们甜蜜的约会每次都被硬行中断。
“到了秋天,最迟到冬天,到了蚊子再不能咬人的时候,就再不会有这样叫人不愉快的事了。”我总是这样安慰远得迷西亚女郎。但她丝毫不能理解季节和蚊子对于爱情的作用,还没到秋天,她就和我正式断交了。
进入秋天以后,蚊子果然少得多了。但我那位蚊子伙伴仍然生活得好好的,胃口也和以前一样。这就使我重新盘算起来:如果不再雇用它的话,我每天丧失的血液大概已不会多于付给它的报酬了吧?
有了这样的想法,我就开始尽力摆脱它。
我曾经在参加大洋演习的潜水艇里躲了整整一星期。但当演习结束时,我发现我的灾星已在军用码头旁边迎候着我了。当晚,它毫不含糊地向我索取了七倍以上的报酬(大概还包括一些“利息”),吸得我头昏眼花。
它不怕任何蚊香,而且反应极其敏捷,我要对它下手只会自讨苦吃。
终于,北风送来第一片雪花,严冬来临了。在雪夜里,我打开窗户,呼吸着清新凛冽的空气,心情像过节般愉快。但那只蚊子又准时地出现在我面前,翅膀上闪烁着雪的晶粒。天哪,它竟是一只不需要冬眠的蚊子!
也许远得迷西亚的冬天还不够冷,我立即向本国外交部长提出申请,要求调到冷得没人去的牙打牙国当大使。牙打牙是北冰洋岛国,自从它作为一个岛钻出洋面以来,岛上还没出现过一只昆虫。而我的蚊子伙伴毫不犹豫地与我同机上任,成为该岛第一只活虫。
天哪,尽管我已一万个不愿意,但我仍然得像一开始时那样,天天喂养着这只蚊子。仍然是定时、定量,保证供给,甚至在我代表国家进行紧张的大使级谈判时也不例外――
“尊敬的先生,”我义正辞严地向对方大使表态,“关于贵国代表提出的有碍我国利益的一系列解决方法,我国政府的态度是极其明朗的,坚定不移的,不容误解的……”我飞快地看一下表,“我国政府要求,不,我本人要求:休息片刻再继续谈判。”
坐在我旁边的副大使急忙拉拉我,悄声说:“我觉得,为了国家的尊严,您应该立即反应,给予毫不含糊的正面驳斥!”
我进退两难,“这样吧,我授权给你,五分钟内你可以代理我的职务。……”
我不得不令人惊讶地暂时退出这一重大国际事务,去同一只蚊子进行痛苦的会晤。
耻辱啊!耻辱啊!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我,比蚊叮的直接痛苦要难熬得多,深沉得多。
可是,太晚了,为什么我没在与这蚊子结交的当初,就意识到这种结交只会给我带来耻辱呢?
十年过去了。本来十分强壮的我,现在变得虚弱不堪――不仅仅是由于血液的逐日流失,精神上的长期抑郁是摧毁我的健康的重要原因。本来提供给那蚊子享用的部位――当年和算丰腴的我的后脖颈,现在只剩一层皮了,我不得不准许它在我身上一步步地开发其他区域:胳膊、大腿、肚皮……
终于,我的健康状况已不再能胜任驻外使命,我被调回了国内(当然那只远得迷西亚蚊子仍然像影子般地跟了来)。外交部照顾我,在礼宾司给我安排了一个专门只负责与外宾握手的职务。
那天上午,来了十二批外宾,我站在门口,一一握手,一共握了三百六十四位。刚想歇口气,又一辆轿车开来了。我只好再次上前伸出我的手。没想到从车内钻出两个人,他们一把将我抓了进去,车子立刻开跑了。
我惊慌地打量这两个人,他们戴着口罩和墨镜,浑身上下遮蔽得严严实实。于是我作出判断:我被匪徒绑架了。
可是这辆轿车驶入了卫生部大门,一直到了部直属医院。我立刻被关进隔离病房。医生告诉我:“我们发现,在今天上午同您握过手的外宾中,有一位是弗兹病患者。弗兹病毒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病毒之一,它能破坏人们对疾病的免疫力,死亡率相当高……”
“你们怀疑我传染了这种病毒?”我这才悟到“绑架”的原因。
“可能性很大。”那医生严峻地点头,“我们要抽取您的血液进行培养化验,大概十天后才能得出结果。为了对国民的健康负责,在这之前您不能和外界接触。”
我在隔离病房住了下来。在这儿,虽然消毒液的气味我总有些闻不惯,但我十分珍惜这极难得的清静感、安全感。那蚊子没法再来找麻烦了。
不过,日子一天天过去,离化验揭晓的时刻越近,我心里越是矛盾得厉害。我当然不希望染上什么弗兹病,但一想到那蚊子很可能正眼巴巴蹲在外面的门把手上等着我,我就不免黯然神伤了。唉,我终究是摆脱不了这个灾星了。除非我死在隔离病房里,死在这危险的弗兹病上……想到这儿,突然心里一动!
我去问医生:“您说过,弗兹病毒会破环人的免疫力,那么,对动物也是这样的吗?”
医生答道:“那当然,我们在兔子和小白鼠身上做过试验。”
“那么,蚊子呢?”我迫不及待地问。
医生眉毛一扬:“这问题提得有意思!蚊子的免疫力很强,它能传播疟疾、伤寒,自己却不得病。要是证实了弗兹病毒能制服蚊子这类的害虫,这将具有极大的科学价值。可是,我们医院还没有这么小的针筒能给蚊子注射病毒……”
可是我已经成竹在胸了,只要一宣布我得了弗兹病,我就建议医生把那只蚊子放进来。我要让它自己把病毒吸进肚里,我要看它死在我的面前――即使只有一丝可能。那以后,如果我还能活着出院,我要重新做一个真正的人,以战士的姿态迎接多蚊的夏季,宁愿被叮得浑身红肿,也绝不再要那种可耻的盟约……
十天到了。医生拿着化验单兴冲冲来找我:“可喜可贺,您可以出院了。”
“怎么?”我楞住了,“我没传染上弗兹病毒?”
“是啊,真是万幸啊!”
“不,不……”我喃喃地发了呆,“我不能就这样出院……”
“您要我们赔偿?道歉?”
我拿定了主意。“医生,请把兔子身上的弗兹病毒注射给我!”
“……?!!!”
“然后,把那只该死的蚊子放进来!”